“东方莎士比亚”的戏梦人生-凯发app官网

““岂非以人情之大窦,为名教之至乐也哉”。在戏曲舞台上,各种色彩和场景交织,令人目不暇接,流连忘返,仿佛能看到千年前的人物,经历梦境中的事情。这种艺术能让人莫名地感到喜悦,也无缘无故地感到悲伤。”

作者 | 柴亚星

题图 | 《牡丹亭》剧照

昨晚,2024汤显祖国际戏剧交流月活动在抚州盛大启幕,来自世界各地的戏剧爱好者相聚一堂,以戏会友,纪念这位享誉全球的“东方莎士比亚”。

汤显祖无疑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。中国是诗词和散文的国度,诗有李杜,词有苏辛,散文则是唐宋八大家。诗词、散文着墨过多,留给其他文学形式的篇幅就少得可怜。

而汤显祖则犹如夜空中的一颗明星,以一己之力,让戏曲这一文学形式大放异彩,其成就不逊于李杜和苏辛。他创作的《牡丹亭》《紫钗记》《南柯记》《邯郸记》等戏剧名满世界,成为无数人心中的“白月光”。

让我们走进汤显祖,走进“临川四梦”,一同探寻400多年前汤翁内心的那个精神原乡。

汤显祖画像。

是回归之梦,亦是高洁之梦

万历二十六年(1598),汤显祖向吏部告长假还乡,自建玉茗堂。这是汤显祖官宦生涯的梦断,却又是他文学创作的梦始。

昔日的玉茗堂已然消逝于历史的尘埃之中,如今再到抚州,玉茗堂的遗迹之上是新建成的玉茗堂影剧院。剧院中再度上演“临川四梦”,词曲声声入耳、人物一一登场,这或许是对汤显祖最好的纪念。

玉茗本为花名,是白色山茶花的一种,最早即源于抚州。黄庭坚的《白山茶赋》使得让玉茗之名彰显:虽睥睨而幸见赦,高洁皓白,清修闲暇,裴回冰雪之晨,偃蹇霜月之夜,彼细腰之子孙,与庄生之物化,方培户以思温,故无得而陵跨,盖将与日月争光,何苦与洛阳争价。

“上有疾雷,下有崩湍,即不此去,能有几余? ”彼时的朝廷,表面虚假繁荣的背后隐藏着极大的危机。汤显祖曾上书万历皇帝《论辅臣科臣疏》直言其四个可惜——一是官位被私人滥用,成为国家的羁绊;二是臣子只感恩辅臣,却不心念皇帝;三是辅臣破坏法律,给予他人财富和地位,却不被视为恩惠;四是个人私欲破坏政治秩序,失去了大有作为的机会。

汤显祖从爵禄、人才、法度、作为四方面针砭时弊,甚至是直面当时的最高统治者。因个性张扬,不惧权贵又仗义执言,所以他被时人称之为“狂奴”。虽是当时小人对他的揶揄,但自后人而言,足见其精神的可贵。

汤显祖将家宅取名“玉茗堂”,也正是自身的向往与追求——高洁而皓白,清修而悠闲,它能与日月争辉,无需与洛阳牡丹争艳。这一座小小的宅院,即是他隐居的象征,同时也是他与历史上的文学大家争辉的地方。

“总教抛却宦情何,忽自悲伤忽笑歌。半百年来迁客里,数家开阁不曾过。”汤显祖的仕途生涯在玉茗堂迎来了终章,但是他的文学生涯却愈发耀眼。

《寻梦牡丹亭》实景演出。陈强/摄

是文学之梦,亦是立言之梦

《典论·论文》有言: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汤显祖隐退之后,开启了《牡丹亭》的创作,未尝没有“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”的想象。

在玉茗堂的数年岁月,汤显祖先后写下赫赫有名的《牡丹亭》《南柯记》《邯郸记》,与之前在南京所作的《紫钗记》,被统称为“临川四梦”,又被称为“玉茗堂四梦”。

其实在“临川四梦”之前,汤显祖就已名扬天下。也正因闻名天下,所以受到朝臣权贵的刻意笼络,而后笼络不成反遭打压。只是即便汤显祖的诗歌与散文都备受瞩目,但明朝早已不是诗词盛行的年代,尤其受八股文的影响,所以后世并未熟稔他的诗文。

黄宗羲曾对有明一朝的诗文进行评论,认为未出过李杜、韩柳、苏辛等名家的原因,“此无它,三百年人士之精神专注于场屋之学,割其余以为古文,其不能尽如前代之盛者,无足怪也。”

受时代所限,汤显祖也未能免俗,但其潇洒不羁的性格以及卓然的超世之才,使得他在戏曲的殿堂里金声玉振、所集大成。而彼时市民经济发达,勾栏瓦肆之中市井之人放浪形骸,让戏曲受众愈发广泛。

汤显祖认为戏曲自有其妙用。“人生而有情。思欢怒愁,感于幽微,流乎啸歌,形诸动摇。或一往而尽,或积日而不能自休。”人是情感的综合体,思念、欢乐、愤怒、愁苦,这些情感构成了人的精神世界,它需要一种共情的表达。有时候,这些情感一闪即逝,有时候却日积月累,难以自我平息。

“一勾栏之上,几色目之中,无不纡徐焕眩,顿挫徘徊。恍然如见千秋之人,发梦中之事。使天下之人无故而喜,无故而悲。”在戏曲舞台上,各种色彩和场景交织,令人目不暇接,流连忘返,仿佛能看到千年前的人物,经历梦境中的事情。这种艺术让人无缘无故地感到喜悦,也无缘无故地感到悲伤,这“岂非以人情之大窦,为名教之至乐也哉”。

这大概是汤显祖选择戏曲创作的缘起。后人评价:“玉茗四梦,其文字之佳,直是赵璧隋珠,一语一字,皆耐人寻味。”

“临川四梦”剧照。

是至真之梦,亦是至情之梦

汤显祖曾说:“因情成梦,因梦成戏。”“临川四梦”用四个不同的梦境,诠释了人世间的至真与至情。

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,死而不可复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梦中之情,何必非真,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?”汤显祖秉持“至情论”,情之深处,一切皆可。至情即是心中情感充沛到了极致,恰似飞瀑一般奔涌而下、一泻千里。

汤显祖推崇动人的爱情,也赞美女性。在其笔下,杜丽娘和霍小玉都是至情的代表者——她们爱得比男性更大胆,也更义无反顾。

所以《牡丹亭》里杜丽娘因情而死,又因情复生。在《游园惊梦》中,柳梦梅忽然做下一梦,“梦到一园,梅花树下,立着个美人,不长不短,如送如迎”。杜丽娘伤春怀春,进入柳梦梅的梦中,于是成就一段爱情佳话。即便成鬼,也不放弃对爱情的追求,可以说是中国版的“人鬼情未了”。

另一则至情之梦则出现于《紫钗记》中,霍小玉思念李益患了重病,梦中一黄杉剑侠送其“一辆小鞋儿”。因“鞋”通“协”,预示了二人未来的和好。无论是杜还是霍,面临重重阻隔,都未曾放弃心中之情。

除了在爱情中表达“至真”,汤显祖还希望在讽喻警示中揭示“至真”,这种真比起枯燥无趣的说教更易让人警醒。每每读到《南柯记》《邯郸记》的故事,因其太过真实,揭示了人性的残酷与荒诞,总是让人觳觫不已、脊背发凉。汤显祖犹如一位表面波澜不惊,内心却愤懑到极致的侠客,他笔尖流露出的荒诞未尝不是现实的真实写照。

《南柯记》中,淳于棼醉后入梦,娶公主瑶芳为妻,成为大淮安国驸马,后为南柯郡太守。为太守期间兢兢业业,而后则逐渐沉沦,终被遣返人间。蓦然回首,人生且如蝼蚁,不过南柯一梦,而槐安国仅为蚁穴。

再看《邯郸记》同样是梦中说事,同样是宦海沉浮。卢生得仙人送一枕头,卧枕而眠,梦中经历一生起伏荣华,卢生求取功名时,崔氏让其拜见家兄,“你道家兄是谁?家兄者,钱也。奴家所有金钱尽你前途贿赂”。文中多是此番言语,又何尝不是对现实的讽刺。

明人王思任认为:“《邯郸》,仙也;《南柯》,佛也;《紫钗》,侠也;《牡丹亭》,情也。”或许四梦只是一梦,即“痴人说梦”,汤显祖是戏剧的痴人,也是官场的痴人,是编织梦幻的痴人,也是说破梦幻的痴人,故而能换得一身清白、留下一身才华、留得一声惊叹!

(作者:当代江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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